〈梅雨〉泉 & 初那

 〈梅雨〉泉 & 初那

 

「我今天會帶朋友回來玩。」某次父母又不在家的時候，姊姊這樣對初那說。

不是詢問，只是在告知既定事實。姊姊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眼睛甚至沒有看向初那，彷彿只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。

初那不發一語，但她知道姊姊也不會在乎她的想法就是了。

她看向窗外，天空的雲層雖然還不厚重，但又悶又濕的空氣已經預告了接下來的天氣，就像姊姊的話語一樣在初那的心頭蒙上一層黯淡的陰影。

 

夜晚。

已經連續好幾天，明明已經到了就寢時間，姊姊和朋友們嬉鬧的聲音仍然從客廳傳進初那的臥室。雖然知道她們並不是在談論自己，但那些嬉笑聲依舊令平時就飽受姊姊貶抑的初那感到不安。

好想要安靜。

初那躺在床上，用棉被蓋住自己的頭，卻還是無法阻隔那些聲音。就像窗外的雨聲那樣，那些聲響從所有能鑽入的隙縫滲進初那的被窩，再滲進她的心裡。

如果雨能夠乾脆一口氣全部下完就好了，而不是像這樣連綿不斷的，不知道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……

 

 

 

雖然是梅雨季，但今天天氣出乎意料地好，是多日綿綿陰雨以來難得的大晴天。再加上又是週末，這難能可貴的晴朗假日，街上隨處可見外出遊玩的少女們，如同各形各色的花朵般綻放著活力。

然而，也有的少女選擇掩住自己的光輝，只在角落低調綻放。

初那拿著一箱在宿舍倉庫整理好的物品，走入位於天鵝絨之路上的滿開劇場，與此同時卻看見泉有些匆忙地朝門外走去。

「泉姊，怎麼了？需要幫忙嗎？」初那問。

「沒事的，只是道具劍的接合處有點鬆脫，黏著劑又剛好用完了。」泉笑笑地對著初那說，「我去買一下，很快就回來。」

「好的，路上小心。」

監督不在，演員們仍然認真地在自主練習。舞台上，羅密歐和朱利亞斯手中的劍如蝶飛舞。雖然因為道具劍暫時無法使用的關係，兩人手持的是木質的替代品，但精湛的動作演技讓木劍彷彿也閃爍著鋒利的金屬光輝。

在場的人，不論是其他演員還是工作人員都被這段演出深深吸引，初那也包括在內，有幾個人更是鼓起掌來。

「很好，正式演出時也要維持這樣的表現啊。」平時嚴格的雄三先生也難得給予了好評，「你們監督不在，趁這個時候趕緊休息一下吧。」

想到泉或許會需要人幫忙提東西，初那推開了往接待處的門。

映入眼簾的是不知何時開始下起的傾盆大雨，淅瀝的雨聲剛才則是被隔音門阻絕在外。

初那瞥見泉平時慣用的透明傘放在接待處的櫃台內，憶起對方剛剛似乎並沒有帶傘出去。

她回頭向舞台看去。演員們正在把握時間休息，其餘的幾個人似乎在討論大型道具的擺設，而經理大概還在宿舍整理東西吧。

初那僅僅猶豫了一下，便拿起櫃台內備用的傘，再拿起泉的傘，朝雨中邁開腳步。

 

初那在五金行的屋簷下看見提著購物袋、一臉憂慮的泉。後者不時試探地朝雨中伸出手查探雨勢的大小。

看到前來送傘的初那，泉先是驚訝，然後是欣喜和感謝。兩人立刻踏上回程。

一陣伴有細碎雨滴的冷風倏地吹來，寒意跟著襲上初那全身。

剛才在雨中奔走時不小心踩進了水窪，濕冷的雨水浸入鞋中，再加上因為早上豔陽高照的關係穿了短袖出門。先前因為急著找到泉所以並未察覺到溫度的變化，但初那現在冷得直打哆嗦。

她忍著用手環住自己的衝動。明明是擔心泉才出來送傘的，要是自己反而著涼的話就太丟臉了。

但泉在察覺他人情緒和身體方面一直都相當敏銳。

「初那，妳淋到雨了嗎？」泉問。

「我沒事的，泉姊。」初那逞強的說。但一陣冷風吹來，她又忍不住縮起身子。

「要是感冒就不好了。」說完，泉脫下了自己平常一直穿著的淺藍色外套，遞給初那，「先穿上這個吧，雖然沒辦法完全暖和起來，但至少有點保暖的作用。」

再逞強下去反而不好。

初那接過泉的外套。

「對不起，泉姊……明明是我自己跑出來給妳送傘的，結果反而淋到雨，還要借用妳的外套。」

「不會的，我很感謝初那特地來幫我送傘。」泉溫柔地說，她伸手接過初那的傘，好讓對方可以騰出雙手穿上外套，「我太大意了，都忘了現在還是梅雨季，隨時可能又會下起雨來。要不是初那替我送傘過來，我還不知道要站在那裡等多久呢。」

初那穿上外套，上面還殘留著些許泉的體溫。

「還會冷嗎？」泉問。

正想說謊並拿回泉替她撐著的傘時，初那卻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。

「我想到了。」泉說，「乾脆這樣吧，我們撐同一把傘！」

「咦？」

「初那，先麻煩妳一下。」泉把購物袋和自己撐著的傘先交給了初那，再收起原先替初那拿著的傘。

然後，她伸手攬住了初那的肩膀。

不只將自己的體溫分給初那，也幫初那擋住了身側的寒冷風雨。

「這樣應該會更溫暖一點。」泉說，一邊從初那手上拿回了傘，「我們走吧。」

明明隔著好幾層衣物，初那卻覺得泉的體溫似乎也暖到了她的胸口。

上次有人這樣照顧和呵護自己是什麼時候了呢？初那已經記不清了。

雲層依舊灰濛暗沉，初那的心情卻彷彿被雨水洗滌過一般的澄澈透明。

兩人繼續在雨中並肩前行。

 

 

 

初那從夢中醒來。

她夢見了小時候那些難眠的夜晚，也夢見了那個她們兩人共撐一把傘的日子。

今晚，雨水就和過去一樣淅淅落下。

初那轉身，看見泉平穩的睡臉。

雨聲一如既往毫不間斷，只是多了枕邊人沉睡的呼吸聲，以及她那些舞台劇相關的夢話。

初那莞爾一笑。

現在的她，是為了泉而綻放的花。

過去未能料想到的幸福和寧靜充滿在初那的心裡。她默默祈禱著這一刻能夠不斷延續下去，如同窗外的梅雨一般。